靜看長榮航空罷工。這個曾給我出社會第一個正職工作的前東家,如今鬧出了這麼大件事,看上去似有勞資長期對戰沒完沒了的態勢,不免感慨。
事發至今也四天有餘了,根據新聞報導、截至目前、應有將近兩千名空服員繳出了出勤必備「三寶」(識別證、護照、台胞證)加入公司總部大樓門口前的那方空地上的靜坐陣列。
罷工的這些天,仍有約四成的班機飛了出去,在空服員不好好上工的艱難時刻,仍勉力維持這樣的低運量、不能算是完全停擺,公司(資方)看起來(事實上也的確是)並非省油的燈。
罷工的一方、跟持續上工的一群,在此之前也許早都準備好了—於表面行動、於心底深處,要硬硬對幹、沒有所謂的勞勞相挺。
支持罷工的,認為勞工面對資方不合理的勞動條件,本來不該屈就、自己付出的勞務値得更好的對待,且有權爭取並捍衛之。這家公司長久以來的企業文化太專制而管理方式太威權,沈睡的人叫不醒並且總是傲慢、勞工即使是螺絲釘、小蝦米,仍要勇敢出面挺身打破它。
反對罷工的,覺得被貼奴工與公司狗等標籤是莫名的欲加之罪,堅信職場上無非是合則來不合則去;天地之大、公司老板何其多,這個工作幹得不爽、這家公司文化莫名其妙,那可以瀟灑走人不要幹、大可投奔理念投契的地方工作去呀,何必耽誤無辜乘客飛的權利、賴在公司門前哭哭啼啼訴委屈又算甚麼。
罷工這回事,説到底,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和角度去論事、爭是非對錯。這些天拜讀各種不同「立場」者的發言,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大抵是這麼講的:
罷工像核彈,該謹慎握在手上、而不是急著發射出去。
中肯。像是給了目前對此事站在不同立場的人,力道公允的一記警醒--
想罷工的人,如果這是小蝦米對抗大鯨魚最後且唯一的籌碼、怎麼握怎麼發射? 工作到滿腹委曲時感覺自己投訴無門,卻沒有毅然掉頭徹底跟老板攤牌離職、而是選擇了罷工,當做出這個選擇時,表示對當前這工作與給予此工作機會的大鯨魚(公司),也許還留有那麼一絲期待或眷戀,可不是(否則早就閃人了爭那麼多幹嘛)? 可有想過: 怎麼對自己與對外界,不違和不矛盾地解釋射出核彈的原因、還有如何面對後果(曾相互撕破臉的老板與員工,能否不計前嫌、重修舊好,繼續一起同心工作)?
反罷工的人,面對這枚蓄勢待發(而且想必忍了很久)而且已經hold不住而噴發出去的核彈、怎麼接、怎麼拆解? 這些發射核彈的人,不能否認畢竟也是讓公司與所有工作正常運作的重要一環,公司的至高層權力者,有無認真思考與體諒過這些人的處境與心聲否、是否曾有機會想方設法阻止這種下下策的事況爆發(但看起來顯然沒有全力作到、否則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如今甚麼也hold不住地讓核彈飛,儼然惹出一場内部空地勤大戰,這局面難道有比較好看?
「大家」看似都很委屈,不單純是身在這間公司中,持不同立場、正在相互叫囂與撕裂彼此的兩群人。可是公司沒有因此應聲而倒、股價也沒有跌到要暫停交易;飛機也不是完全飛不出去半架(仍有四成運量)、太陽依然天天從東邊升起。
這件事,有一個正在運轉中的魔鬼細節: 就算現階段罷工霸成這樣,已開票旅客與旅行社形同被動陪葬、行程與業務被打擾無端受累叫苦連天,而航空公司一天為此業損也許三四千萬台幣起跳,卻還有四成運量在持續著,而且沒有要「退讓」的意思。
比誰的氣長。這世上很多爭執,萬變不離其宗,誰能爭到最後笑著離開,永遠不是誰有理或無理的問題、無關是非對錯、更別牽連到甚麼道德或真理。
萬變不離其宗、只能回歸到的是: 比誰的氣長。
公司(資方)可以低速慢飛、勉強運轉到多久?
罷工空服員能不上工、沒收入地抗議到多久?
這件事怎麼善了? 我認為根本沒有所謂的善了了,因為兩方都極硬,而公司更硬--於很多方面,都硬不可摧--從這公司乾脆宣布暫停接受訂位到幾月幾號為止的態度來看,就知道這資方是真的很硬、心臟既強且狠,是能多硬就有多硬的角色。
回談目前已經造成的傷害。天地之大,現在既然暫時沒有這家航空公司的飛機能搭、旅客們事實上還有很多別的選擇。已經訂下去的機票,為此簽轉、改票甚至整張退掉,其實都是技術性的小事,只是過程很麻煩、並可能造成一時金錢/時間/精神上的損失,陣痛完畢牙一咬氣一場,旅客們也就忍過去了(並且自此默默在心中做出一些有彈性、有改變性的決定)。
比起還在這間公司裡帶職的人--不管現在是否工作中(是的,這其中有一群人的ID已不在身上、因為要罷工所以交出去了;而有一群則是含涙含怨收拾罷工後的各種殘局、忙到裡外不是人、同時也不忘忙著砲口猛烈地對向罷工中的「公主們」),外界的人永遠比較能瀟灑(比較不奴?!)。比如我,自從離開這家公司後、因著過程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不快,我便矢言此後不選搭這家航空公司飛的flight(直到去年才因為出公差、公司訂的機票是他們家的、所以破例搭了)。我,起碼還能有些許選擇上的自主與自由;因為我的身分與立場已相對超然,可以不帶任何情感不假思索、作出任何我想作的決定。
出社會工作也快20年了。我要提一個很不爭(不爭氣、也不得爭議)的事實與個人領悟: 人呀,想要替自己握有幾分絶對的自由、且端看自己的身分、立場、資格條件。如果有一天能完全跳脱身分、立場、資格與條件這些東西,就能真正、絶對的自由(難道沒聽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 但! 請試著自問: 自己有無完全跳脱一切的可能?)。
職場本就不是一個拿來給人談情論愛、探求是非對錯正義的地方,替公司著想或與公司作對、也始終不是奴性重或不重的問題(真的無須再替資方派的人貼甚麼狗標籤了),更不是比天地良心、評判或認證誰比較對公司有愛、富道德感或忠誠度或責任感的選美比賽舞台... 想清楚,給予工作機會的那一方,或許從來就沒有想要、也認定自己沒有必要跟拿薪水上工的人討論這些太多的。
我出錢請人來替我上班,我開出了我能開的勞動條件。只要這人願意接受我開的條件、乖乖來上班做好我交代給他的事情就OK,若此人覺得好好來上班之於他很是為難、而我卻一時半刻無法改變我的條件,那就請此人想清楚,看是要繼續如此為之、還是乾脆別來。老板通常不會為一個人(或一部分人)改變調整太多(除非他自己也受不了看不下去,所以願意主動跳出來改)。因為老板打從他決定當老板的那天起、要面對的就從來不是只有"一個人或事"的問題而已--這就是多數老板的態度與現實。不是要替老板講話,而是萬一有一天當老板,恐怕想法也終究只能勉強自己變成這個樣子,這是我身邊有些已當老板或曾當老板的人,所呈現給我看到的、所謂現實。
離開了給予我人生第一個正職工作的公司後,我始終不帶情感、用「自由」且超然的角度與態度,來面對我後來的數個工作以及給我工作機會的公司(老板)們--不被任何一種形式的忠誠道義等太灑狗血的情感及情緒互相勒索,而我也從來沒有想要起身去革誰的命(我自認沒那麼偉大)。我好好當我的員工、公司就好好去當他的老板,合則來不合則分(當然中間有問題可以相找相談、在職場混了這麼久、潛規則告訴我: 職場上沒有甚麼法規規定勞資、或人與人之間,一定要永遠挺或不挺誰的)。於我,去創造自己主動選擇要與不要的能力與自由,比起花時間體力去爭誰愛誰或誰欠誰比較多、能多爭到幾塊錢加班費吃飯錢或多幾個小時的休息,來的重要。命與人生畢竟是自己的,各人時間青春寶貴,還是交給自己打算要緊(這一點勞工資方都一樣、沒有誰的青春時間比較寶貴或不寶貴)。
面對世間萬事,需要改變的往往只能是自己,其實這就是、也是一種自由,自己的自由從來就只有自己能給,千萬巴望著誰。(謹記住"拿人手短"的道理...雖然這樣講真的顯得很沒用呀,可是,這世界,難道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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