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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哲學家傅柯(FOUCAULT),寫了一本《THE ORDER OF THINGS》,我不知道這書的中譯名是被翻作甚麼,如果我直翻,那就是「事物的秩序」。
 
    秩序,一般人(或許我該說「正常」人…)總是直覺地想到一堆規則、法律、道理,看似很合乎邏輯規則地規劃事、規範人。於我們置身的這世界,大多數的我們知道與習慣著秩序的存在與運作,懂得與接受秩序與你的生活與思維與行為發生關係,似是再「正常」也不過、一種很政治正確的為人處世安身立命的法則。
 
    讀著傅柯大師這本大作,中間一段關於唐吉柯德(DON QUIXOTE)與表現(REPRESENTING)的關係的講述,讓人不禁要重新思索「秩序」這回事。
 
    唐吉柯德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愛讀騎士小說的他,幻想自己騎士時代的、浪漫驍勇的騎士…在一個老早不時興騎士的時代、一個無奇平淡的小農村。他那雖過時可笑但無限上綱的巨大幻想,活靈活現地勾勒著他的騎士夢,帶著眾人皆不置可否的荒唐夢想,瘋狂騎士唐吉柯德上路了,一路上荒誕可笑的打打鬧鬧(看在現代人眼裡其實可以解讀成是一路「發癲」與「搞笑」):從第一次歷險的單槍匹馬、到第二次歷險開始有人甘願扮演他夢想中的專屬自己的侍從(事實上這「侍從」只是他的鄰居)、到第三次他這個百屈不撓的騎士終究被「打敗」了,落寞地回了農村的家、抑鬱地恨起騎士這回事,老實地從自己瘋狂的夢裡甦醒。原諒我!朋友。就因為自己以為這世上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有遊俠騎士,害你跟著我像瘋子一樣,誤入歧途。這是唐吉柯德,對跟隨他一起一路癲狂的「侍從」曾道過的一句語重心長。
 
    傅柯想透過這個瘋狂騎士說甚麼?他以為唐吉柯德是最會REPRESENT的人,一個最忠實表現真實,而且將之表現的有血有肉、淋漓盡致的人,而那個瘋狂的人,其實就好比是活生生在真實世界裡的,因奉守秩序而自詡理智的眾生。
   
    傅柯質疑這世界很多被看做是「真實」的一切,到底都是沒道理的瘋狂罷了。你所信仰的所聽從的理所當然的秩序與準則,也許都不過是架構在很多孕育於膨大幻夢之上的、一個個自欺欺人的謊言。很多我們習慣為此停看聽的「象徵」,包括動人的語言、深刻的文字、鮮活的圖像,本都來自於無窮的想像。唐吉柯德的痴傻瘋狂,化為文字,成為最具體而真實的表現,不管看在你眼裡他到底是表現了甚麼,你無可否認他的表現,已讓他成為一個「不朽」的存在-一種難以磨滅難以忘卻的存在。
 
    我回想起多年前張藝謀導、張國榮演的「霸王別姬」,一句短短六字的台詞、也是段小樓對其實癡狂大膽而痛苦地愛戀他的師弟程蝶衣耳提面命的:「不瘋魔、不成活」小樓心底暗暗惆悵的,不也正是蝶衣的廣為他戲迷喜愛的存在,實是來自於他本身義無反顧的癲狂嗎?這股癲狂力量也許可怖懾人,卻著實成就了舞台上那個絕美動人的他-一個戲子,在電影中小樓與蝶衣所在的時代,人們瞧不起戲子、根基於他們對戲子貧賤卑微的出身與說變就變的無情的憎惡,可戲子所演的-不管在台上或是台下,他們那分不清是戲是真的表現,不都盡是存在他們真實的人生裡?為甚麼那些人們要看戲子演戲以取得感動與盡享其樂、卻又要憎惡戲子?這問題的答案,就像是傅柯在質疑這人世為何本就瘋狂,但為何偏偏世間要充斥著被強調道理的人們制訂的秩序所奴隸、拘束、綑綁,是否正是因為,人們不願正面面對自己的荒謬一般…
 
    在十七世紀中揮筆寫下唐吉柯德這故事的賽萬提斯,老早給了這質問一個答案:唐吉柯德在他自己的歷險最終、他夢醒時所澈悟中-人世本就虛幻如夢,是荒謬的癲狂支撐與壯大自己追逐夢想、因而活出真實。是的,他用他的瘋狂歷險,表現了這個最不可言說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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