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次梳髮和洗髮,沒有出猛力亦沒有大動作,只消輕輕梳理和搔抓髮絲,粗黑烏亮的髮絲就會一根根無聲無息、毫不留戀地脫離頭皮,擱淺也似地卡在梳齒間;或是像蕭瑟深秋裡的楓葉、一經秋風吹拂便飄然自枝頭紛落而下。漸漸的這大半年來,我的頭髮儼然不復年幼時那般過份濃密,甚至我自以為已紮實地梳密抓緊了它們、將它們綁成馬尾或包起使成髮髻時,不經意中便會在頭頂或是側邊露出一小塊青青白白的頭皮。

    起初還以為是初次蓄長髮的我手藝不精,總遲鈍地悟不得學不成綁紮頭髮的訣竅;直到最近我才開始不情願地承認:是越來越多髮絲離開了,以新生黑髮趕不及填滿大舉悄聲離去的它們所留下的空缺的速度,造成了如今我攬鏡自照赫然驚見的這一小塊直叫我徒呼負負的貧瘠與困窘。

    還有緊鄰髮際那兩三根份外雪亮的搶眼白髮,在滿頭烏絲中教我很難不去多看上它們幾眼。我於是又猛然想起家族遺傳的少年白,三十歲只是將近但還不到啊…,這流竄在我體內血液裡的強烈基因是不是正要開始隱隱啟動?我只能滿心疑惑、輕撫又粗又長的那幾根白髮,躊躇著要不要把它們悉數連根拔起,對它們所背負的、年老色衰的相同定義,在我忍無可忍的嚴厲視線裡、在我打死不願背離的青春生命裡,徹底消滅殆盡,來個眼不見為淨?

    終究,我還是沒能對它們下手。我選擇花了更多時間思索:何以離開我的盡是烏絲而非白髮?想著想著不由得暗自惆悵起來。

原來,曾經繁茂的青春走向凋零的最初總是太靜默,靜默得讓人不懂得也來不及注意;而那無人不憎惡不嫌棄的白髮啊!這才能夠趁隙為人人皆不情願承認要逐步遁入塵封歷史的青春年少,狠心地扮起黑臉,大張旗鼓攻上頭頂,豎起昭告青春不再的的旗幟—就在生命中最兵慌馬亂的險惡奔忙之際,白髮讓人連驚訝也匆促的措手不及;就在驚呼聲還未脫口而出之前,白髮總是搶先一步逼人黯然低垂下頭,眼巴巴地滿懷懊惱檢視它,以彷彿是在對它投了降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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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ane Y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