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因為愛。
前幾天,記得是美國時間的四月十六日吧,美國維吉尼亞理工大學的校園,一大早,一個荷槍實彈的南韓男孩,瘋狂地對原本該是清靜知性的教育殿堂,一陣胡亂的掃射。不長眼睛、漫無目的的彈雨槍林下,三十三條無辜而寶貴的師生性命,匆促裡、驚愕中,倉皇以終。這個殺紅了眼的男孩,在犯下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的,這一樁美國校園槍擊案史上,最空前死傷慘重的案子後,最後將槍口指向了自己,結束了二十三載的匆匆人生。
是甚麼樣的原因,造就想大開殺戒的心境? 又是甚麼力量,驅使一個人義無反顧地將槍上膛、把板機扣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心只管毀滅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以及自己?
細看這男孩的成長背景,他來自一個為了追尋美國夢而遠渡重洋來異地打拼的移民家庭,英文不靈光的他,一開始在學校的學習與適應,不單是跌跌撞撞可以形容,簡直是寸步難行的境地: 他連開口都開不了,師長們都因此感覺他孤癖安靜異常,他的沉默悄然地為他與這世界,砌起了一道厚實冷硬的牆。
到底是這世界遺棄了他、或是他主動而果決地拒絕這世界? 我想,我所極度關心的是,究竟是為何,他不開口?
看到後續的相關新聞報導,才驚覺,這個如今在世人眼中惡貫滿盈死不足惜的可恨之人,他的可憐之處。一如我一開始所說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他討厭而拒絕開口,起因於他不流利的、有濃濃腔調的破英文,常常受到一些同學的嘲笑、進一步導致他被有心取笑他的同學以此痛點為把柄,被處心積慮地刻意捉弄。自卑與苦悶於是向他逼近、將他包圍;甜甜的暖暖的愛與關懷,與他漸行漸遠、甚至更適切點形容,應該是從來就不曾降臨他身上過。
我想,他不是沒有愛人的心與能力,愛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愛是牽引人與人之間緣起的甜蜜羈絆,愛是讓人有理由努力精采過活的力量。他原本該可以是想愛的,能愛的,懂愛的。
但他在最該需要愛的時候,非但得不到一絲絲愛,反倒是戲謔的嘲弄,急凍般地冷卻與終結,他想認真去愛、同時渴望被愛的心。因為沒有愛,無情、孤獨、冷僻、猜疑、妒忌、怨忿、仇恨,連鎖反應式的以走馬燈的姿態,在這不被愛的幽怨靈魂內心深處,接連油然而生、停歇不住地迴旋打轉。終於,這長年累積下來的恨,吞噬了他的良知、扭曲了他的心智,讓他成為了今天你我所看到的樣子。
或許,我可以說,很不幸運地,他並沒能在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異鄉、需要努力適應以融入之時,遇到溫暖地向他敞開心胸伸出手的人,不計一切而不懷一絲差別感地全盤擁抱他的不同,將他一把從因為嚴重缺乏自信而跌入的自卑深淵裡拉上岸,他缺少了能使他接近與走入現實的人;因為沒有愛,他不相信世上一切教人信任、勸人向上的價值(他在遺書裡多次以各式悲憤的言語,點明對神的不屑與憎惡)。他放大了來自於人與人之間,因階級地位不同所自然產生的差異帶給他的忿忿不平(他在遺書裡言詞抨擊、質疑與撻伐"有錢人"),也同時放大自己的不幸、認定其他人沒有吃過苦頭不懂他的悲傷.....。
世事本難平,那是恨的開端、但也正是愛需要存在這世間的理由之一。因為愛,可以使因為種種不平而使人與人之間疏離、猜忌、誤會而彼此無視的仇恨盡可能地得以消弭;相反地,沒有愛,讓這一股致命的仇恨被無限上綱,讓和平成了最癡人說夢的奢侈理想與玩笑。我想,要為這殘酷的維吉尼亞的殺人子彈感到最抱歉與羞愧的,除了冷血地發射它的那個男孩以外,當初那些曾經無情訕笑捉弄他的人們,也該逃避不了,為今天這個悲劇性的大錯誤負起責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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