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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朋友分成兩種。一種有比較固著的社會關係:家庭,孩子,丈夫或妻子,穩定的工作。這些朋友,你不太能突發奇想地對他說,走吧我們去西藏,但是可以打電話問他房屋稅的問題。
 
    另一種朋友,不管結婚沒有,主要是沒有孩子,從事的工作在時間上比較有彈性,經常在各地旅行,或是還沒完全在一個地方定下來。這些朋友的email就會經常以「我在XX地」開頭。他們總會問你要不要去那個新城市找他,或是問你人在哪兒、他能不能來找你玩。
-節錄自張惠菁之《給冥王星‧上海式分手》
   
    打從過了30歲起,一如這段文字裡的「朋友分成兩種」,分的宛若楚河漢界般壁壘分明的態勢,在自己的朋友互動中,越發蓬勃而清楚。不可否認,走入婚姻、特別是生育子女與否,經常是以一翻兩瞪眼的果斷,決定了一個人的往後的生命穩定度…而穩定度與自由感,總是成反比地矛盾互立著:想要穩定安逸,就必須捨棄適度、甚至過度任性妄為的自由;超脫無拘的自由,總是奠基於看不見終點與毫無軌跡道理可循的漂泊擺盪。這從來就不是一道複選題,彷彿是開車駛入單行道,想要並行或是逆向、過程或結果勢必起伏不斷而跌撞不休吧。
 
   人的生命若是一首曲子,隨著歷程基調的不同,也開始響起互異的音韻與節奏,有時勉強相合不致難為聽、有更多時候就真的相容不得而無法定調。漸漸地,發展成兩款各自悠揚並自我熟稔的曲式,再也沒法記得也無須憶起,當初那些最想彈的同調,到底都是些甚麼旋律。
 
   不管是對過去認識的朋友,或是在繼續向前的生活裡所新遇見的人,立刻在自己心底以「分成兩種」的態度對應與量度的習氣,近來日益高張。比如同一層辦公室裡,已當媽的、就算年紀實與自己相差無幾,卻僅能點頭相交、話難投機-因為幾時打預防針、哪個牌子副食品好吃、甚麼時候會走路才正常、好保母何處覓等等,根本於我可比外星語言,連雞同鴨講地附和瞎扯都無力貢獻。雖說小孩的純真可愛是人人樂見的普世價值,可是不知看多聽多了怎麼就沒有一股百看不膩的意猶未盡、反倒會頭皮發麻地暗暗生出一種「我已經知道這孩子很可愛或很天才,可以讓我改看點或談點別的嗎?」的複雜抗拒感。
 
   於是,還是投奔自由的一方,和單身的、或是雖有愛人卻還沒簽合約(結婚證書)綁住自己、或已婚仍沒小孩需要張羅教養的,自然靠攏成了任性的一國。我們話題天南地北、百無禁忌,表面看真是散漫天真不承認長大的,無可救藥的偽幼稚;但從裡看,這樣的我們,是否所選擇的生命步調與態度,並不全然是由一種不穩定所形塑出的奔放自由,而不過就是一種另類的穩定罷了-那是一種,不乖乖墨守所謂的正規生涯規劃、只願憑感覺隨緣才甘心開啟一張人生新頁的死硬「堅持」-堅持不按牌理出牌,是我們手上唯一想出、會出的牌…於是,堅持過的不甚穩定、日子與思緒隨時充滿千變萬化,就成了我們的穩定。
 
   漸漸的,在不同著、與相同著的人們之間,彼此拉近、彼此欣羨、彼此不解、也彼此疏離…人生,不過就是一個擺盪、迎向另一個擺盪,由過渡串起的,起伏而蜿蜒、穩定又自由的道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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