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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部多年前的電影《穿條紋衣的男孩》(The Boy in the Striped Pyjamas)。在此之前,一些觀看過此片的朋友無一不提醒我:「很悲傷喔。」「看完後好難過。」

 

   我偏偏挑了一個寒流來襲、夜雨不歇的夜晚窩在房間裡看。

 

   如今想來,在淒清冰冷的冬日裡看這部電影、再適宜不過了。悽美的配樂、惆悵的故事,佐以雨天的陰鬱與黑夜的孤絕,真是悲慘到底了。

 

   關於納粹,關於猶太人承受被歧視的磨難、與被趕盡殺絕的那段不堪的時代宿命,想要了解,走一趟集中營,是最徹底而速成的方法,勝過於讀歷史課本、或是看一場電影。

 

   多年前,在一個聖誕前夕的冬日,我曾造訪過一個集中營遺址。

 

   德國北部漢堡境內,精確方位已不復記憶,我只依稀記得是在匆匆看過鐵血宰相俾斯麥故居後、搭乘在地友人親駕的車,駛向一片空蕩蕩的寬廣之地。

 

   「帶你們看看集中營吧! 一般觀光客不會去的。」友人不把我們當一般觀光客看待,繼俾斯麥故居後,集中營、成為這趟旅途中最稀罕而難忘的一個標記。

 

   穿過簡單的鐵絲網圍籬與矮閘門、踏入集中營遺址,過去禁錮成群猶太人的木造矮房,如今多數早已被拆毀夷為平地,地面上剩下許多塊長方形的地基、佈滿一堆碎石瓦礫;看得出過去此處,曾佇立一棟棟令猶太人徹夜難眠的集體宿舍。

 

   微妙的是,儘管在空曠的平地上看不到昔日的囚禁猶太人的屋舍,擋都擋不住的寒冷、打從心底冒出來。遠方一幢深紅色的磚造老屋是此處僅存的一幢房舍、如今已改建成紀念館。走進紀念館後,滿屋子滿眼都是血淚歷史的例證: 猶太人留下的懷錶、老照片、首飾、日記本、眼鏡、餐具… 在此睡過的木床、還有直條紋宛若睡衣般的「制服」--在此結束性命的猶太人們,生前最後一件事,就是被集體驅趕到死亡的跟前,聽從口號脫下身上因勞動而破爛污損的直條紋衣、光著身「淋浴」、接著魚貫擠入即將充滿毒氣的斗室、一起走向生命的盡頭。

 

   「你的八字重不重? 有沒有靈異體質或陰陽眼?」友人問。他說,如果有「最好不要在往下走了,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我想,我可以。」我請他在紀念館一樓展出著直條紋衣的地方等我,與我同行的另一朋友因為莫名的害怕也被我留在一樓;我隻身步下一座迴旋梯,置身地窖似的昏暗地下樓,整層樓近乎空無一物,只有幾盞小油燈掛在磚砌的牆面,聊勝於無地放著光,照亮這一室的虛無與冰冷。放著黑白紀錄片的電視螢幕在某牆角循環播送著這裡的過去,原來,此處是被關在此處等死的猶太人們,集體用餐起居的處所。

  

    我在地下樓來回踱步一小圈,幻想著,這一角以前可能擺著幾張大長桌、那一邊應該有幾張上下鋪的床… 因為沒多少東西可看,逗留沒多久我就重返一樓,繼續看幾眼舊照片與遺物,然後帶著滿心的惆悵推開入口處的木門,迎接空曠室外的刺骨寒風,隨友人們驅車遠去。

 

   多年後,讓猶太人不自由與歧視的直條紋衣又映入眼簾,是透過電腦螢幕而不是隔著紀念館展示空間的玻璃帷幕,不一樣的距離與隔閡,卻令我看了一樣揪心不已。

 

   「你為甚麼穿著直條紋睡衣?」電影中,父親是德軍指揮官的小男孩布魯諾,天真地問鐵絲網圍籬裡被囚禁的猶太人小男孩薩謬爾。

 

   集中營裡的直條紋衣,無法給予衣服下的身體與心靈任何溫暖的遮蔽;直條紋衣底下所覆蓋的,只是躲不開的歧視陰影、以及抹不去的歷史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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